文/苦李

我是浙北乡下人，外婆家辣拉董家渡。小辰光放暑假，我到大上海做人客，赛过一条小蚯蚓跌辣黄浦江里，觉着新鲜得勿得了。

我迭个水乡小囡顶搞勿懂个是，外婆家吃个水要买个。每趟侪是外公挑一副大铅桶，去弄口个接水站等辣海，我么开开心心跟后头，还相帮拨伊拉水筹。每家门口侪有大铅桶，一趟子我从弄堂口奔到外婆家，觉着勿对，是隔壁大妈妈屋里，马上退出，来勿及哉，头掼辣大铅桶个耳朵浪向，头破血淋。

对过根宝是我个伴，伊带我到一爿机械厂，寻着老多上头有几只洞洞眼个圆铁片，老好白相。还有，哼着流行小调，去翻一只只垃圾桶，勿是拾了啥物事去卖，是翻翻白相相。搿个辰光浙北乡下侪从上海装来生活垃圾，摆辣地浪向当作肥田粉，呒没见过世面个乡下小囡，辣拉花花绿绿臭哄哄个“上海垃圾”当中钻来钻去，开心得像过年。我呢，大家想想看，辣拉原产地个“上海垃圾”当中钻来钻去，覅忒神气噢！

穷小囡，平常日脚总归呒啥吃，嘴巴馋，搭根宝一道去小南门一爿食品店买话梅。根宝虽然大上海长大，人是来得个内向，买眼小物事，要我迭个外来乡下人开口。我上海闲话听是听得懂，讲是勿来三个。搿一日勿晓得阿里来个胆量，跑到一个阿姨面前：“买包话梅！”“话”字发音呒没掌握好，听上去搭上海闲话里个“坏”字一脱四式。乃末完结，阿姨当场就勿适意哉：“阿拉店里勿卖坏梅！”乡下出来个，到底老实，像根木头立辣旁边，尴尬是尴尬得来。

我每日早浪向到中山南路赖义码头街口，像个戆大靠辣一根电线木头，看川流勿歇个汽车。弹格路浪侪铺光滑个小石子，跑来跑去介许多三轮卡车，屁股后头放出摸老老尾气，搿味道赞，邪气好闻。长大后才晓得，汽油当中有铅，小囡会得中毒。

搿是四十年前个事体。前几年开世博会，董家渡改造，外婆家动迁，伊面样子变脱了。闲话要讲转来，小辰光个桩桩件件事体，还留辣一个上海知青后代个脑子里向，勿管到啥辰光，侪勿会忘记个。